我用橙色颜料在白纸上笨拙地涂出一只篮球形状,总共不过三五条线段,我居然画满了整张纸才挑出一个勉强看得过眼的。
接着把一只底面刷好胶水的半球形玻璃纽扣用力压在涂画好的篮球上。
待胶水干透,沿着纽扣边缘把多余的白纸剪掉,再把它放进底座粘好——篮球项坠总算是完成了。
四天后是刘亦锋的生日,我提前为他准备这份礼物,差点就要中途放弃——被快干胶同时粘住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导致整个周日双手只能摆出“OK”的手势,这种衰事我会说出来吗?
医院看刘亦锋,左手粘着的两根手指终于自然分开,右手的还粘在一起,我只好鬼鬼祟祟地把右手藏在身后。
进了病房,林天歌招呼我尝尝她刚送来的烤紫薯。
满屋弥漫着甘甜的淀粉香气,我谨慎地用左手捏起一块,刚出炉的紫薯外皮滚烫,一时拿不稳朝地面滚去。我连忙伸出右手来接,可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还粘在一起,手掌无法张开,紫薯在手背上活泼地一弹,啪嗒落地。
刘亦锋仰头大笑:“蓝漠,两天没见,你智力又退化了。”
我没理他,捡起紫薯背过身,遮遮掩掩地用两只不灵光的手剥着薯皮。
“我帮你剥吧。”见我实在吃力,刘亦锋把我拽到身边,夺走我手里剥了一半的紫薯。我焦躁地伸手想抢回来,这一伸手,一只张不开的拳头赫然杵在他眼前。
“蓝漠,你的手怎么了?”刘亦锋盯着那只拳头。
“不小心粘到快干胶了。”我无可奈何地举起右手,摆出一个“OK”的手势,“你看,现在只能保持这个动作。”
刘亦锋忍俊不禁地抬起我的手:“虽然我内心深处充满了同情,但,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我白了他一眼。
“蓝漠,你好像机器猫哦。”他又说。
“为什么?”
“你忘了吗?机器猫的手就是个拳头啊!哈哈哈哈……”
刘亦锋一边尽情嘲笑我一边替我剥好了紫薯,我拿起来刚要吃,忽然被人碰了碰后背。
林天歌趴在我耳边低声说:“蓝漠,有件事想跟你商量,等会儿在独角兽蛋糕店见吧。”说罢先我一步离开病房。
等我匆忙赶到独角兽蛋糕店,瞧见她俯身趴在橱柜前,乌黑的长发散了一桌。
“蓝漠,”她拢起长发指了指橱窗里的蛋糕,“你最了解亦锋,一定知道他喜欢哪一种。”
我从上到下扫遍整个橱窗,指着一个花生酱蛋糕:“这个。”
“那就要这个。”林天歌抬头对店员道,又转过头来望着我,“亦锋要过生日了,他现在不方便走动,我想给他办个小小的派对,医院旁边的餐厅。”
“那很好啊。”我笑。
“你来给我帮忙行吗?”她两只手合拢在下颌前。
“当然。”我怎么能不答应。
接下来三天,我抽空照林天歌的吩咐买来材料:彩纸一摞,金粉两打,装饰圣诞树的红星星六个,气球二十只。
为了不被刘亦锋发觉,这医院去。
“蓝漠呢?三天不见人了。”林天歌去送饭时,刘亦锋拽住她问道。
“我也没有见到她,也许最近比较忙吧。”林天歌小心地拎起过滤网,向壶里缓缓注入开水,“喝点热水吧,亦锋?”
生日当天,林天歌烤了些拿手的点心,每一块都用百褶纸精心托着。
她把一块蓝莓曲奇塞进我嘴里的时候,我正摇摇晃晃地往圣诞树上挂星星。吞下曲奇,我不由得两眼放光:“你的厨艺完全可以开一间独角兽蛋糕店了。”
“啊对了,我们那天预订的花生酱蛋糕七点半就会送来,”林天歌把四只气球错落有致地拴在门框上,“但愿他们准时些。”
“不用担心,听说独角兽先生一向准时。”我有些激动。
独角兽先生是独角兽蛋糕店的外送员,打扮成名副其实的独角兽模样,工作服是雪白的毛绒连体装,头戴一只螺旋犄角的巨大头套,长绒尾巴翘在身后,模样可爱至极。如果预定了外送服务,就会由独角兽先生手捧蛋糕送到顾客家中。
不过一切都只是听说,我还从来没见过独角兽先生的模样——反正从来没人送蛋糕给我。
“这家伙真是够幸福的啊。”我用力一跳,终于把星星挂在了墙上。
“希望他会喜欢。”林天歌在气球末端打了个蝴蝶结。
快七点时,受邀的同学们陆续进门,纷纷戴上彩纸叠成的细长圆锥帽,搭配满屋气球彩带,气氛颇为热烈。想到刘亦锋推门而入时脸上将会出现的表情,我不禁觉得一切辛苦都非常值得—当然,如果他胳臂下不用拄着拐杖就更好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医院接刘亦锋过来。走之前,我把书包放在了窗台上。
“放这里行吗?会不会掉下去啊……”林天歌指指我的书包。
“没关系。”不会有哪个倒霉鬼碰掉它的吧。
刚走出餐厅不远,林天歌的手机响起来,似乎有短信进来。她停下来垂着头,屏幕里那几行字好像很难辨认似的,她来回读了好几遍,一双嘴唇紧抿着,有点儿像要哭的样子:“独角兽先生来不了了。”
“来不了了?”
“店里来短信说今晚人手不够,蛋糕要自取。”她望了望快要完全沉下去的太阳,拖着一副哭腔,“这下怎么办,本来想给他个惊喜的。”
“真是可惜。”虽然失望,但也只好算了。
林天歌用鞋尖蹭着地面上的砖缝,她转了转鞋尖,忽然直起身扳住我的手臂:“蓝漠,要不然,你来扮演独角兽先生好吗?”
“啊?”
“取蛋糕的时候向他们租借一套工作服,只要穿上它,再把蛋糕送到亦锋手里就行。很容易的,这样他一定会非常开心,你不是也希望他开心吗?”林天歌越说越兴奋起来,几乎快要把我推到墙角。
“我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
由于裹着毛绒连体装等在餐厅外,我没有亲眼看到刘亦锋推门时的表情,不过听到屋里热闹翻天也就放下心来。
动物装穿戴起来比我想象的复杂多了,为了扣上后背那一排密密麻麻的纽扣我差点儿扭断了脖子。
罩住整个脑袋的头套也相当沉重,为了防止活动时掉落,一只镶在脖颈处的金属锁扣将头套和身上的装扮锁在一起。戴好那头套,我顿时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仅有两个指甲盖大的孔眼勉强留出视线。
鼻子正中一只朝天竖起的巨型螺旋犄角令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我伏在餐厅一楼的楼梯角落,怀中捧着一盒花生酱蛋糕,等着林天歌给我指令便得立刻上楼去。
二楼终于安静下来,我听到一声清脆的哨声。
我拖着毛茸茸的双腿爬上楼,一路提心吊胆谨防跌倒,路过拐角时,犄角还是一头撞上了墙壁。
一番磨难之后,我终于出现在二楼大厅,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地瞧着我——“啊哈,是独角兽先生!”
我慢慢挪到刘亦锋面前,把蛋糕盒递到他手上。
本想说句“生日快乐”,却发现戴着头套说话听上去只有嗡嗡声,只得作罢。刘亦锋满脸惊喜地接过蛋糕,那表情和我意料之中的一模一样。
他转头对身旁的林天歌说:“这都是你给我准备的吗,天歌?谢谢你,我真的很感动。”
透过指甲盖大的孔眼,我看见林天歌歪着头笑了,她转过身往杯子里倒进半杯橙汁,端起来在空中晃了一晃,用一副女主人的口吻提议道:“我们祝亦锋生日快乐,好吗?”
所有人举起手里的玻璃杯,一时间满室嘈杂。
我退到屋角,想摘掉脑袋上的动物头套加入他们,不料脖颈处的锁扣竟然卡住了,无论怎么拨弄都纹丝不动。
难道我要戴着这副头套当一整晚笨重的哑巴吗?我心酸地想。
刘亦锋似乎发觉我没有到场,左右环顾,又撑着那副拐杖艰难地向后挪了几步,挪到林天歌身旁,问她:“蓝漠还是没有来?”
我就站在不远处,瞧见天歌似乎摇了摇头,又抬起下巴说了句什么然后笑起来。刘亦锋接过她手里的橙汁开始喝,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有人见独角兽先生没有离开,以为是专门请来助兴的,便上来要跟我合影,还有人要我跳支舞。
我在头套里大声嚷嚷,传出的嗡嗡声即刻被淹没在嘈杂声中。
“嘿,独角兽先生,你跳支大象舞嘛!”不知哪个男生提议。
“快啊,就跳一支大象舞!”有人跟着起哄。
“来嘛,不要破坏气氛哟。”
我窘迫不已,直往后退,慌乱之下头套向右拧转了一些,导致那两个指甲盖大的孔眼偏离了双眼的位置,眼前一片漆黑。
我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退到窗边,身子一斜,手肘撞到了窗台上的书包——是我临走时放在那里的书包,它顺着我的手肘飞出了敞开的窗子。
我摸索到头套上的孔眼返身去看窗外,书包里的零碎物件漫天四散,有的砸在一楼露台上,有的飞进了楼下的喷泉池里。
篮球项坠!
我千辛万苦亲手制作的那份倒霉的生日礼物也在书包里!
顾不得浑身厚重僵硬的装扮,我笨拙、拼命地推开所有人往楼外跑去,下楼时犄角又一次撞在墙上,撞得我向后一仰几乎摔倒。
摇摇晃晃冲出门外,四下找遍也不见那项坠,心想它恐怕是掉进了喷泉池里。
漆黑的夜色已经铺满了池面,我来不及也脱不掉身上的独角兽服,抬脚跳进了水里,池水大约淹没膝盖,我弯腰在水里摸索,很快就将全身浸湿,冻得直哆嗦。
为了找到那项坠,我沿着小小的喷水池绕了一圈又一圈。
池水冷极了,独角兽服的绒毛皱成一团,我蹲在水里慢慢摸索,尽管心中觉得无望,却还是不肯起身,朝水里一遍又一遍地伸着覆满绒毛的手指,想找到它。
温暖光亮的大厅里,刘亦锋仍在恼恨蓝漠不仅消失好几天,竟连他的生日也忘记。
他在一杯又一杯喝着橙汁的间隙朝窗外瞥去——夜幕中,漆黑的喷泉池里孤零零地站着一只玩偶。
尽管并不知道那是蓝漠,可这一幕却莫名其妙地令他有点儿难过。
在冻得浑身麻木、湿透的衣服越来越沉重时,我的指尖终于在水底触到一块半球形的家伙。
欣喜若狂地将它从水里捞出来,借着一缕水面的反光,那歪歪扭扭涂出的橙色篮球仿佛是黑夜里的一颗太阳。
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
腿一软,我险些跌坐进水里。
当我穿着浑身滴水的独角兽服、用一双圆滚滚的手掌捧着篮球项坠回到二楼大厅时,派对差不多已经散场。
刘亦锋惊恐地注视着一只狼狈湿透的大玩偶一步一滑地挪到他面前,将一只吊坠放到他手中,直到看到吊坠上的篮球图案,他终于怔住,抬起头望着我,轻声问道:“蓝漠?”
我点点头,头顶的螺旋犄角也跟着上下晃了晃。
“生日快乐,亦锋。”我在头套里小声说,尽管他听不到。
“你个笨蛋!赶紧去给我把湿衣服换了,明天敢发烧的话你就死定了!”刘亦锋拍了我的犄角一掌,愤怒地喊道。
不过透过头套上那一对孔眼,我看到了,他眼里有泪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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