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连着些日子在沙县吃拌粉,吃时会沾着店家搭配的花生酱,这让我不经意就想起了一位叫双子的旁系爷爷。
小时候,母亲每天都忙于农活,于是老是把我托付给这位双子爷爷看守。
双子爷爷家及其简陋,只有一间厨房和一间卧房,还是随时可能被风雨摧倒的祖传土砖房。因为没钱,两间房都没有电,靠照明的是陪伴了他几十年的煤油灯,煤油灯手柄被拿的光滑锃亮。
卧房和厨房相对着,厨房白天有瘦弱的光线从极小的窗户透进来,刚好洒在一张漆黑的旧木桌上,桌上放着一小碟自制的花生酱。
双子爷爷每餐吃饭就是和点盐水,沾点花生酱,没有别的菜可以吃的。
这样的生活也不知他是从何时开始的,但我知道结束这样的生活却是十几年后。
我听村里人说,双子爷爷自幼就没了父母,也没有任何的兄弟姐妹,就连个像样的远房亲戚也没有。
作为经历过饥荒、抗战、文革的一代,双子爷爷的生活何止是艰辛二字可以形容。
听闻他的父亲是个大烟鬼,母亲大部分时间都陪着终日躺床上的父亲,为他点烟,听他使唤。
偶尔双子爷爷父亲高兴了,也让他母亲吸上几口。
村里人说,听双子爷爷回忆小时候趴在门缝看他父母享受的样子时,感觉那小小昏暗的房间就像个极乐世界,父母仿佛过着神仙的生活,吞云吐雾。
但那样的日子维持的并不久,之后每况愈下,直到从看着有血有肉的人到皮包骨到最后一命呜呼。
什么都还不懂的双子爷爷披麻戴孝跟着母亲嚎啕大哭。没多久,双子爷爷母亲也随着他父亲奔赴了黄泉路,只剩下年幼的双子爷爷孤苦一人。
父母双亡后,双子爷爷就东家一口饭西家一口水的被养活着,也从小被各家使唤着干农活。
十岁那年,双子爷爷嘴角肿了一块包,圆鼓鼓的,村里赤脚医生说是上火引发的疖子,吃些降火的草药便没事,可后面吃了草药还是没用。
三四个月后也没见消,甚至还恶化开始流脓,血黄粘稠的。
就这样一烂就烂上了大半年,也因这个大脓包让双子爷爷破了相,从此嘴角缺了个口。
由于两边嘴唇没法吻合且缺口还不小,常常使得双子爷爷口水从缺口外流。
年龄小的时候,尽管一起长大的小孩都给他取绰号,双子爷爷也没太多的在意。
但18岁那年,村子第一个同龄人结婚,当时整个村子都能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甚是喜庆。
后面陆续一些比双子爷爷小的都结婚生子了,双子爷爷这才越发觉得脖子上挂着的这幅嘴脸让他连娶个媳妇都成了难题。
村里媒婆也给双子爷爷说过几次媒,只是都没成功。
想想有谁愿意嫁给一个一穷二白还哈喇子又没啥本事的男人呢!
就这样,一年两年七八年,几十年的都过去了,半百后的双子爷爷仍还是一个人,成了村子仅有的老光棍。
双子爷爷就这样守着父母留下的两间祖传老房子和几亩地,过着贫苦的生活。
贫瘠的地里种了一些枣树,其他地里每年会种点稻子和花生,待收成后就慢慢背着或枣子或稻谷或花生去圩上卖,经常换来了钱就会去买点包子喝点肉汤,回时再捎上几两烧酒。
65岁那年,和往常卖枣一样,双子爷爷大清早的就扛着头天摘下的枣去圩上卖,一个上午功夫,枣全卖完了。
双子爷爷卷好卖空的蛇皮袋,准备动身去犒劳犒劳自己时,一个灰头土脸大概40岁左右的女人不知从哪钻出来躇在双子面前。
女人一个劲的囔囔着好饿好饿,双子爷爷对这个蒙头垢面的女人顿时心生了怜悯,领着她来到常去的一家包子铺,要了5个包子,一把全塞给了那女人。
女人见包子后发疯似的狼吞虎咽起来,恨不得撕开嘴来将几个包子全都塞进去,噎的眼珠子往外贴。
吓的双子爷爷赶紧向老板讨了碗米汤,女人猛喝几口下去,涨的通红的脸这才渐渐退了些晕色,满足的看着双子爷爷嘿嘿的傻笑起来。
这还是第一个女人对双子爷爷这样笑过,女人虽看着狼狈了些,但双子爷爷竟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吃饱喝足了,双子爷爷便问她家住哪里,并示意她早些回去。
谁料女人竟委屈的哭了起来,说自己没有家没有亲人。当这话映入双子爷爷耳帘时,他的心被猛的触动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就是和自己一样吗?没有家,没有亲人。
没一会儿,女人又憨憨的傻笑起来,眼神恍惚不定的四处张望。
此时日已正中,双子爷爷拎着蛇皮袋准备回家,他挥挥手示意女人该离开了!
可双子爷爷没走多久回头便发现这女人一直跟在自己后面,双子爷爷好几次挥手示意,让她别跟了,女人就是不听,就这么一路跟回了双子爷爷的家。
双子爷爷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虽有几分怀疑,但更多的是同情,同时还有几分疼惜。
晚上点着煤油灯煮了点米饭,两人就和着盐水沾着花生酱饱饱的吃了一餐。
待双子爷爷领女人进卧房在床边坐下时,他仔细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说:你是不是愿意留下来住我这里?那女人深深的点了点头。
顿时,双子爷爷似乎每一个细胞都迸发出狂喜。
65年,65年终于等来了一个女人,来的突然又不可思议。
那一晚,双子爷爷的床上第一次多了一个人入眠,而且是多了个女人。也是这个女人让双子爷爷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才成为了真正的男人。
女人的到来,没多久便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大家对这事极为好奇,纷纷跑双子爷爷家里看。
话多的妇人便开始对这女人问这问那,不料这女人都是在答非所问。几番对答下来,大家的总结是:原来双子爷爷找了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啊!也难怪愿意跟着双子。
其事实也如大家总结的那样,双子爷爷带着女人去花生地除草时,见女人拔的不是草,竟全是花生苗。路过水沟也不跨过去,专往沟里踩,还时不时无缘无故的傻笑。
于是,双子爷爷找了个疯女人的事在村子传的沸沸扬扬,成了再时髦的话题不过。
可时日不到半个月的一个早上,双子爷爷醒来发现身边的女人不见了,赶忙去厨房、农田以及周围找,但都没见人影。
女人会到哪去了?双子爷爷焦急了一整天,期盼天黑她会回,可整夜过去了也没见女人回来。
第二天一个大早,双子爷爷又赶去圩上四处寻找,仍是徒劳。
女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像场梦似的。
女人的不辞而别让双子爷爷瞬间悲从天降,村里人前来安慰,说这样的疯女人怎么留的住呢?白吃白喝的走了也好,养着也没用!
虽说大家说的多少是在理,自打这个女人来了后,双子爷爷仅有的一点积蓄都花完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女人的存在,让双子爷爷体会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快乐,他终于体会过女人独有的温柔。
可这个女人却活生生的消失了。
就这样,一个月,两个月,半年,直到几年过去了,女人也从未出现过。
双子爷爷又回到原来的生活,只是他看着更加苍老,瘦骨如柴,两只眼睛格外凸显。
他也仍旧种些农作物,收获后扛圩上卖,换了钱买点面包再捎上几两烧酒回家。
后来,政府对农村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实施集中养老,双子爷爷被接到乡里的养老院。
那里一日三餐,每餐保证有肉,两个老人住一间房,衣服自己清洗,不定期也会发到一些零花钱。
养老院里有些空地,老人们也被要求去种点花生豆子什么的,说是让老人活动活动筋骨。
自打双子爷爷去了养老院,村里人就不怎么见过他了,他也未曾回过村子里。
渐渐的,双子爷爷的两间土房子也终于经不住风雨摧残,墙角裂痕越来越大。在一场暴风雨的侵凌下冲出一个角落。
白天光线充足的照进里面,清晰的看见他的旧木饭桌,上面仍是粗糙的陶瓦碟子和碗筷。
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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